我給他準備好了禮物,是一件有廣東第22批援助武漢醫(yī)療隊/廣州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Logo的衣服。
九三學社廣州市衛(wèi)生委社員、廣東省第22批援鄂醫(yī)療隊、廣州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隊員陳勁龍,和其他隊員一起,仍然堅守在武漢雷神山醫(yī)院。4月8日,武漢解封了,他們也成了最后的守護者。陳勁龍是武漢人,也許很快一家人就能團圓。
每一個漂泊的人,都會對火車站有特別的感情。
我以前總是在周末回家。把醫(yī)院的病人處理好,交完班,晚上就搭乘綠皮火車,坐硬座回家。從武昌站出來的時候,天剛剛亮,但路上的車已經很多。馬路對面就是538的首發(fā)站,大清早,人不多,我通常都能找到一個位置。
那時武漢的路況很不好,一路顛簸,到下錢村的時候,差不多就快九點了。老爹是個急性子,他總是早早就在公交站等我。我們從武漢函授大學的門口穿過馬路,從城中村穿過的時候,他會給我買上兩個面窩。金黃的面窩剛剛出鍋,外焦里嫩,火候正好。
回到家之后,老媽總是給我遞上一塊毛巾,“快,洗洗臉。”洗完臉。老爸已經獻寶一樣把他做的泡蘿卜、貓魚豆腐擺上了桌,老媽的米酒沖雞蛋也做好,一頓豐盛的早餐足以抵消旅途的勞累。
周日的晚上,我又會搭乘夜班火車離開。老媽總是固執(zhí)得把我的牛仔包塞得滿滿的,煮熟的雞蛋、華豐面、榨菜、花生米。老媽每次都會把蘋果洗干凈,然后用塑料袋包好,裝進我的包里。
我的父母是三線廠礦的職工,我在鄂西的山溝里長大。大山里有刺梨,有板栗,可就是沒有水果,上世紀70年代是物質匱乏的時代,也很少有雞蛋吃。物以稀為貴,他們總覺得水果和雞蛋就是最好的食物?;蛟S是因為小時候養(yǎng)成了飲食的習慣,其實我到現(xiàn)在都不太吃水果和煮雞蛋。因此,重重的牛仔包常常成了我的負擔。
因為怕塞車,老爸和老媽總會提前四個小時就把我送到公交站。到火車站的時候,離進站的時間還很早。我就會從包里拿出老媽早就準備好的報紙,在車站前的廣場上鋪開,找個地方坐下。
夜色中的火車站總是有幾分特別的味道?;椟S的路燈下,一對情侶依偎在一起。小哥的隨聲聽大聲放著音樂,那是溫兆倫的《說謊》:看著你慢慢地走過身旁,眼神中透露著一絲感傷。大家也跟著高聲唱著“當天色漸亮,卻淚眼相望......”
在武漢雷神山支援的陳勁龍,父母家就近在咫尺
這個城市,我們有難以割舍的愛情,有令人牽掛的親情。
這個城市,我們來了又去,故鄉(xiāng)終于變成了他鄉(xiāng)。
時光飛逝,武漢變化太大?;疖囌驹缫巡皇沁^去的模樣??擅看螐淖√幍嚼咨裆结t(yī)院的路上,經過火車站時,我還是忍住不去看它,那個已經面目全非的站前廣場。武漢還在封城,火車站門口空蕩蕩的,我的心也空蕩蕩的,逝去的記憶似乎也不再回來。
家近在咫尺,可是還是不能回去。酒店的wifi效果不太好,和老爸老媽的視頻通話常常聽不清聲音。老爸的手抖得越發(fā)厲害,老媽的耳朵不太好,她總是用手掩住耳朵,湊到手機的攝像頭前聽我說話。
社區(qū)一直在給他們送菜,樓上的鄰居也幫他們團購,買了10塊錢一斤的肉。家里的蘿卜吃不完,老爹又做成了泡菜。除了不能出門,似乎一切都正常。老爹還是穿著我10年前亞運會的衣服。那件衣服早就洗得褪色了,可他總也舍不得扔。人老了,也走不動了,唯有記憶變成了最珍貴的財富。
眼看著武漢就要解除封城了,路上的車開始多了起來。昨天從雷神山回醫(yī)院的路上,我聽到了火車的汽笛聲。武昌火車站門口也有了拖著箱子的旅客,麥當勞門口已經有了排隊的人群,這個城市即將蘇醒。
老媽發(fā)來微信,要我千萬做好防護,站好最后一班崗。祝我和我的戰(zhàn)友們都健健康康的。
老爸則更加直接,他的健康碼已經弄好了,可以出小區(qū)了。問我能否在從醫(yī)院回酒店的時候,在火車站前面轉到關山大道、雄楚大街,在717所門口停一下。我下車和他們一起照張相,然后從魯巷廣場回賓館,順便再看看魯巷廣場的過山車.....
武漢的病快好了,病人都快要出院了。老爹卻病了。思念何嘗不是一種病。
我給他準備好了禮物,一件有廣東第22批援助武漢醫(yī)療隊/廣州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Logo的衣服。我想這會是一劑最好的良藥。
等到正式解封了,他可以驕傲地穿著這件衣服,去菜場買菜,戴著口罩和人聊天。想著,都會讓人開心。
(陳勁龍 馳援雷神山醫(yī)院、廣州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老年病科主任醫(yī)師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