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輔成
1946年2月15日,“蘭溪縣私立輔成中學”在縣城西邊的橫山之麓誕生。這是蘭溪歷史上第一所同時設(shè)立高中、初中部的完全中學。這個學校的出現(xiàn),和九三學社發(fā)起人之一,中國著名的社會活動家、愛國民主人士褚輔成先生以及他的兒子——曾任九三學社第四屆、第五屆中央委員會委員的褚鳳儀先生有著很深的淵源。如今,看著發(fā)黃的紙卷,追思前事,倍感前人的艱辛與不易。而這段歷史,卻鮮有人知。故而不惴淺陋,試著鉤沉一番。
上海淪陷之后,上海法學院在公共租界堅持辦學,由于褚輔成院長到內(nèi)地奔走國是,從事抗日民主運動,院務(wù)由褚輔成的二子褚鳳儀教授代理。為了使學校不致再遭戰(zhàn)亂,保存民族科學文化實力,褚輔成先生多次指示作應(yīng)變之策,敵騎一至,弦誦立停,準備內(nèi)遷。院長褚輔成,教務(wù)長沈鈞儒經(jīng)過慎重考慮,認為蘭溪交通便利,可守可退,較為理想;同時考慮到這一帶尚無大學,許多有志于進高校深造的青年,也可就近上學。于是他們找到家在蘭溪楊塘的校友,時任上海法學院講師的俞瑞鶴商量,俞瑞鶴當即表示義不容辭,愿為母校的安全內(nèi)遷而竭盡全力。1941年9月間,俞瑞鶴和會計主任、教授霍銘階(褚輔成先生女婿)首先來到蘭溪楊塘村。經(jīng)過短時間的努力,成立了“上海法學院駐蘭辦事處”,積極籌備遷校和招生事宜。褚輔成在1942年3月18日致侶琴函中寫到:“明馨小女一月廿七日子寧海函告法學院,校址已覓定蘭溪西塘俞家祠堂。”(此蘭溪西塘當為蘭溪西鄉(xiāng)楊塘之誤。)接著總務(wù)主任、數(shù)學教授楊次廉等來蘭,把俞家借用的部分房子加以修理,作為教室和宿舍的準備工作。
1941年12月8日,太平洋戰(zhàn)爭爆發(fā),上海日軍進入租界,上海法學院在公共租界內(nèi)的校區(qū)已無法繼續(xù)開課。“(代院長褚鳳儀)通過教務(wù)處主任胡珍楷關(guān)系,在蘭溪拍發(fā)電報向褚院長和教育部長請示學校內(nèi)遷蘭溪開學,褚院長復電贊成,教育部且允撥助遷移費五萬元,于是學校決定遷蘭。”(褚輔成專輯第125頁)
上海法學院及附中的師生分批內(nèi)移,于3月底籌備就緒。褚鳳儀也在1942年4月11日到達蘭溪。1942年4月15日,學院及其附中在當?shù)卣惺盏膶W生共200余人,在楊塘恢復上課。褚輔成先生曾于1942年4月14日致函侄婿侶琴(金國寶)講到這一情況,:
前日接儀兒電告“佳日抵蘭,新生二百,四月十五日上課。”查東南聯(lián)大須至暑假后開學,法學院今已招生上課。事實上已經(jīng)不能合并,已函復新之先生矣。
(按:1942年1月15日,國民政府教育部決定將20多所??埔陨蠈W校合并建為東南聯(lián)合大學,校址選擇在浙江江山、閩北建陽,并擬暑假結(jié)束開學。然上海法學院在4月已經(jīng)在蘭溪楊塘上課,故而褚輔成先生說“事實上合并已不可能。”)
然而在1942年4月,日軍發(fā)動了旨在打擊浙江省國民黨軍隊,摧毀主要航空基地,防止美國飛機利用轟炸日本本土的浙贛會戰(zhàn)。金華、蘭溪、衢州等地區(qū)遭到日軍轟炸,5月 28日蘭溪被日軍攻占。學校師生在敵機轟炸下被迫西溯錢江,冒雨步行離開蘭溪,一直走到浙江常山、開化一帶才獲得一息安頓。學校還要堅持下去,為此褚風儀代院長決定將學校遷往安徽南部的屯溪。他將此事向遠在后方的褚輔成先生匯報。得到了褚輔成的大力支持。這在一九四二年七月十四日褚輔成致侄婿侶琴(金國寶)的信函里可以看出:
侶琴賢侄倩如晤:頃接儀兒(即褚鳳儀)電告,已抵浙江嚴屬遂安縣,寓簡易師校附屬小學,請教部撥款救濟。茲已電請陳立夫部長撥款,交新之先生(即錢永銘,民國財政次長、中央銀行理事)設(shè)法匯去,附上致新之先生(望先啟閱)一函,煩即持往面交,請其打電話催問陳部長,一面先墊五千元,速。輔附去支票五千元,共匯壹萬元至屯溪浙江省銀行,如在遂安設(shè)有辦事處,托屯溪銀行轉(zhuǎn)匯,(黨政委員會、經(jīng)濟委員會主任杜棣華,機關(guān)設(shè)屯溪或可托其設(shè)法)交儀兒救急,輔之名章留存,小兒一飛(即褚鳳華)處如須出具收據(jù),望向其取用匯款與領(lǐng)款.均托賢侄倩與新之先生商辦。并乞電告儀兒,以免懸盼。遂安電報如不通,由屯溪轉(zhuǎn)。專此。順頌暑祺。褚輔成啟。七月十四日。(據(jù)褚輔成書信手稿,收錄在《褚輔成文存》第550——551頁)
而當時淪陷區(qū)愛國學生為擺脫敵人奴役,紛紛奔赴內(nèi)地求學,學校生額驟增。當法學院與附中決定遷到安徽的屯溪去,附中的一部分浙江籍學生,家長不放心自己的孩子離家遠去,也供不起學費、盤纏和生活費,因此就沒有去屯溪。為避免這些學生中途輟學,俞瑞鶴秉承褚輔成院長的意愿,放棄屯溪的講師工作,毅然回鄉(xiāng)奔走,終在1943年8月,于壽昌縣(今建德)更樓附近的干溪方村,建成“私立上海法學院附屬中學浙江分校”(下稱附中浙校),由褚輔成兼任校長,俞瑞鶴任主任,負責全面校務(wù)工作。1944年2月又遷蘭壽邊界的達摩嶺規(guī)模比較大的云霞寺。1945年8月,附中浙校再遷諸葛鎮(zhèn),借丞相祠堂為校舍進行教學,學生達到300余人。
1945年8月15日,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,抗戰(zhàn)勝利。褚鳳儀即決定將在屯溪的法學院遷回上海。首批師生由褚鳳儀率領(lǐng)于9月上旬回到上海,并立即向政府交涉要求將曾為日本海軍機關(guān)占用已被軍方接管的校園返還給上海法學院,到10月中旬學院已在原校址重新開學。
褚輔成也于5月30日離開四川返回上海,重新?lián)紊虾7▽W院院長。當時,“私立上海法學院附屬中學浙江分校”的善后問題就成了褚輔成先生異常關(guān)心的事情,于是電邀俞瑞鶴到上海磋商。
劫后的上海,百廢待興。俞瑞鶴看到正在修繕的法學院校舍,心中百感交集,國土重光的喜悅在心頭激蕩,再次來到法學院,再次見到敬愛的褚院長讓他激動莫名。走在法學院的校園里,那一張張年輕而富有朝氣的笑臉,讓他不由得想起臨行前蘭溪鄉(xiāng)間的那些期待的目光,想起那些擔心學校遷去上海而又面臨失學困境的學子。
面見褚輔成院長的時候,他和盤托出了自己的想法:“自從抗戰(zhàn)以來,敵蹤所至,學校多半停頓,士子半多失學。就算是當?shù)赜幸粌伤械葘W校,又因為經(jīng)費的原因,名額所限,很多青年仍舊面臨失學的困境。而蘭溪人口繁盛,中心小學有三十余所,每期畢業(yè)的學生有千余人,而只有縣立初中,私立擔三初中招收200余人外,失學的人還有很多。再加上鄰縣過來投考的學生,又占去一部分名額,本縣學生得以升學的更是寥寥。再說初中畢業(yè)生,每年畢業(yè)的人數(shù)不下200人,除少數(shù)升入金華、衢州、嚴州等省校高中部外,鄰縣龍游、湯溪、壽昌、浦江等地又都沒有高中設(shè)立,想要求學,勢必要負笈遠道,擔負加重,因而失學的人就更多了……”講到激動處,俞瑞鶴洪亮的聲音都有點哽咽。
聽著俞瑞鶴的講述,褚輔成陷入了沉思,腦海里又出現(xiàn)了抗戰(zhàn)時在后方見到的失學士子那種迷惘的眼神……現(xiàn)在國土重光,剛剛經(jīng)歷戰(zhàn)亂的國家需要在廢墟上重建,重建就需要人才,學校是造就人才的地方,如果附中浙校遷來上海,造成那么多青年失學,豈不是我們的過錯了?況且俞瑞鶴又是如此地熱心??箲?zhàn)是的附中浙校的成績有目共睹,堪托大任!
經(jīng)過大家的討論,最終決定將學校改為獨立的完全中學,定名“輔成中學”,并將“附中浙校”所有校具圖書全部移贈。一來解決蘭溪當?shù)貙W子的求學機會,二來也作為對上海法學院一度遷校蘭溪的紀念。
俞瑞鶴回蘭溪之后,馬上著手成立了11人組成的董事會,制定章程,由姜卿云(上海法學院畢業(yè))任董事長,時任法學院代理院長(褚輔成次子)的褚鳳儀,江蘇省監(jiān)察使吳紹澍(上海法學院畢業(yè)),浙江省黨部監(jiān)察委員四區(qū)專員李楚狂(上海法學院畢業(yè))、浙江省民政廳長阮毅成(曾任上海法學院教授)、參議員陸初覺(上海法學院畢業(yè)),蘭溪參議會議長吳志道、俞瑞鶴等10位社會知名人士為校董。經(jīng)過一系列的努力,捐募了學田四百十一畝,山地二百二十四畝;在蘭溪西橫山山麓建成大小樓房十五間,平屋二十四間;董事長姜卿云將辦在橫山的一家酒精廠房8座44間房亦悉數(shù)捐出充作校舍,圖書、儀器、藥品也都已到位。1946年2月15日,“蘭溪縣私立輔成中學”校鈐正式啟用,學校從諸葛遷到橫山開學。計劃招錄高中部春一新生50名,初中部春一新生100名。自此,蘭溪歷史上第一所同時設(shè)立高中、初中部的完全中學在橫山之麓誕生。1947年8月,由于學生人數(shù)激增,在城東租借嚴氏宗祠,單獨設(shè)立高中部,當時有三個班130名高中生。解放后,輔成中學于1949年8月并入擔三中學。
我的腦海仿佛出現(xiàn)了一幅畫面:輔仁中學的所有師生都站在司令臺前,臺上,俞瑞鶴先生正在演說,他神采飛揚,意氣風發(fā),聲音異常興奮,“我們的學校能夠開學,得力于諸位校董的多少努力;我們的學校以輔成命名,寄托了上海法學院褚輔成老院長多少殷切的期望!唯望我輔成學子認真學習,立志成才,不負院長之望,不負校董之托,不負這個偉大的時代。”臺下臺上都響起了經(jīng)久不息的掌聲……
蘭溪縣私立輔成中學和民國時期創(chuàng)辦的蘭溪縣私立擔三中學、蘭溪縣立簡易師范、蘭溪縣立初級中學四所學校都是現(xiàn)在蘭溪市第一中學的前身。到今天,蘭溪一中從簡師算起已有八十周年的辦學歷史,私立輔成中學的誕生也已經(jīng)有七十周年了,歲月流轉(zhuǎn),白云蒼狗,雖然各個學校已經(jīng)合并成一個學校,然辦學校的精神不變,為學子的公心永存。如若褚輔成先生父子二人泉下有知,一定也會為現(xiàn)在蘭溪一中感到欣慰吧。(朱之輝 浙江省蘭溪市聚仁教育集團聚仁學校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