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資料照片)
姚奠中篆刻:不知老
縱目重巒似海潮,黃河一線夕陽嬌。風雷萬里撼山動,始覺危峰腳底高。
未能一日寡過,恨不十年讀書
1986年姚奠中與湯炳正等在章太炎先生墓前合影。后立者為章太炎之孫章念馳。(資料照片)
人物簡介:
姚奠中(1913—),原名豫泰,別署丁中、丁一、樗廬、老樗等。山西省稷山縣南陽村人。著名學者、書法家、教育家。早年曾先后在無錫國學??茖W校和章氏國學講習會求學,是國學大師章太炎晚年七名國學研究生之一??箲?zhàn)爆發(fā)后,輾轉(zhuǎn)江蘇、安徽、四川、貴州、云南等地各高校,任講師、副教授、教授,講授中國文學史、通史,除經(jīng)、子典籍之外,還涉及詩、詞、文字學、文藝學等方面。
1951年,回到山西大學中文系擔任教授,兼任科主任、系主任、古典文學研究所所長多年,曾被評為全國優(yōu)秀教師。
改革開放后,歷任全國政協(xié)委員,山西省政協(xié)副主席;九三學社中央委員,九三學社山西省委主委;山西省古典文學會會長,中國書法家協(xié)會理事,山西省書法家協(xié)會名譽主席等職。
發(fā)表過有關(guān)中國古代文、史、哲論文130 余篇,出版和再版專著(含主編及高校教材)23 種,其中獲得國家級獎2種,省級獎6種。文史哲方面的著述包括《中國文學史》、《莊子通義》、《中國古代文學家年表》、《南北詩詞草》、《姚奠中論文選集》、《姚奠中詩文輯存》、《姚奠中講習文集》等。
姚奠中的詩、書、畫、印被譽為“四絕”。他的詩詞創(chuàng)作堪稱一部現(xiàn)當代歷史記錄,體現(xiàn)出鮮明的時代特色和個性風骨。書法高古大氣,沉雄典雅,兼善楷、行、草、隸、篆,文化底蘊深厚,被中南海、人民大會堂、中國美術(shù)館及多處博物館永久收藏。2009年榮獲中國書法最高獎——第三屆蘭亭獎終身成就獎。
“雄才博學百年身,四海堂堂第一人。我敬壽翁千盞酒,梅花愈老愈精神。”這是著名學者馮其庸在2011年初冬所作的題畫詩。他所敬賀之人,就是年近百歲的山西大學姚奠中先生,一位集學者、書法家、畫家、篆刻家、詩人、教育家于一身的當代大儒,國學大師章太炎先生唯一在世的研究生弟子。
每天下午,姚奠中都要在自家后院的小花園里散步。園中有一條折如曲尺的小道。姚奠中笑言,我的師爺爺俞樾先生有一個“曲園”,我的雖小,也算是一個,所以管它叫“亦曲園”。
園中有一個小小的涼亭。記者正要陪著老人一起坐下,他忽然示意身邊的保姆把記者的坐墊換個位置,一邊緩緩地說:“這邊有太陽,曬,你坐那邊。”
周圍的人都忍不住笑了,“你看老先生哪像是一百歲的樣子,比我們還要細心。”
“不知老”,是姚奠中曾經(jīng)篆刻的一枚圖章上所寫的三個字,出自孔夫子所言,“發(fā)憤忘食,樂以忘憂,不知老之將至”。
70歲時,他賦詩一首:“時代不同了,古稀今不稀。猶當爭歲月,寰海共朝暉。”80歲時,他這樣自述:“八十之年,忽焉已至。驀然回首,恍若隔世。坎坷蹭蹬,曾無芥蒂。不見成功,憂思難已。寄情文史,余力游藝。聊以卒歲,忘年存義。”90歲時,他感慨不已:“未能息以踵,九十不蘄期。德業(yè)愧前哲,尊聞行所知。”95歲,他仍警醒自己:“行年九十五,自儆懷衛(wèi)武。以此樹家風,可大更可久。”
回首來路,姚奠中似乎就是在這樣的不知不覺中走過了一個世紀的光陰。
“學者夢”在少年時期萌發(fā)
說起自己的成長,姚奠中最先想到的,就是伯父姚慎修。
1913年,姚奠中出生在山西稷山縣南陽村的一戶殷實人家。伯父姚慎修能文善書,是當?shù)爻隽嗣南壬?。鄰近一帶的寺廟,常有他撰文或書丹的碑刻,求他賜字的人也很多。
在伯父的指導下,自7歲起,姚奠中同時開始到村學堂和私塾讀書,既學習現(xiàn)代學校的新教材,又接受中國古代傳統(tǒng)的教育。在小學階段,姚奠中除了通讀通背了新編的《國語》課本和私塾的《國文》課本,還額外學習了商務印書館出版的選讀本《左傳句解》以及《詩經(jīng)》的部分作品。這些,為姚奠中奠定了一定的國學基礎(chǔ)。
1928年,姚奠中考入菁華中學,這里的老師李薦公和焦卓然,讓他念念不忘。
在后來的自傳中,姚奠中這樣寫道:“初中四年,有兩位老師對我影響很大。一位是崇品德、重篤行的平陸李薦公,一位是博學、工詩文的絳縣焦卓然。李先生講歷史,遠遠超過中學歷史課本的范疇。他從《二十四史》、《資治通鑒》中直接取材,通過對史事和人物的具體論述,對學生進行節(jié)義、方正、愛國、愛民的教育。這對十幾歲的我,起了很大的激發(fā)作用。焦先生的詩文,在河東一帶很有名,常以他的新作,作為學生的范本。他的詩學陸放翁,常以古歌行體寫時事,還寫了一本《抗日三字經(jīng)》。他的若干詩句,至今我還記得。焦先生對好學的學生,不論有哪方面的要求,總能給你介紹各類書籍,使你得到意想不到的滿足。在他的指導下,我開始走上博覽的道路,讀了不少書。諸如《史記》、《十子全書》、《通鑒輯覽》、《水經(jīng)注》、《說文解字》、《薛氏鐘鼎款識》、《聊齋志異》、《笠翁六十種曲》、《劍南詩稿》、《古唐詩合解》以及《中國大文學史》、《插圖本中國文學史》、《天演論》和魯迅、茅盾等人的新小說、新詩,鴛鴦蝴蝶派的《玉梨魂》、《蕓蘭日記》之類。雖不成體系,而眼界較寬、知識面較廣,卻是事實。其中一些自己特別喜愛的像《莊子》、《史記》等書,有不少能成誦。盡管還談不上什么學問,但已能寫諸子風格的古文,能作長篇歌行體詩,能書、能畫、能刻印,頗有成名成家的狂想。”
在姚奠中初中畢業(yè)前,焦卓然老師給他信筆題詩一首:“講習相聚不久,一朝兩地分手。前程各自努力,有為兼需有守。”這一句“有為兼需有守”,成為姚奠中日后牢記的座右銘。
伯父的家學熏陶和求學遇到的名師指導,對姚奠中后來立志鉆研國學與書畫、詩詞的創(chuàng)作,影響很大。他的“學者夢”,正是在初中時期,開始萌發(fā),并且一點點變大的。
師從國學大師章太炎
記者問起對其人生影響最大的人是誰,姚奠中毫不猶豫地回答——章太炎先生。
1935年,22歲的姚奠中離開山西南下,考取了無錫國學專修學校。無錫國專是國民政府教育部立案的學校,不同于舊時書院,與一般大學文科相似,但保持專讀前人原著、注重基本功培養(yǎng)的風格。
無錫國專的老師們在上課時經(jīng)常提及當時的國學大師章太炎。同時,隨著閱讀量的增多,又對國學情有獨鐘的姚奠中,對章太炎的敬仰之情愈益加深。
有一次,姚奠中去蘇州辦事,無意間得知章太炎在這里辦有章氏國學講習會。在一位山西老鄉(xiāng)的幫助下,姚奠中如愿以償?shù)嘏月犃苏绿字v學。
姚奠中事后記述,那天章太炎講的是諸子略說。聽課后,他感到自己“茅塞頓開,得未曾有”。
此后,不管刮風下雨,姚奠中每周都要坐火車到蘇州旁聽章太炎講學。幾次旁聽之后,他便開始有了放棄無錫國專、投奔章門的念頭。
1935年底,在欣賞其才學的無錫國專的老師錢仲聯(lián)的支持下,姚奠中得到金松岑先生的推薦,正式成為章氏國學講習會的成員。
蘇州章氏國學講習會,“以研究固有文化,造就國學人才為宗旨”,1935年9月16日由章太炎先生在蘇州正式創(chuàng)辦。此前一年,章太炎在日本時即以“國學講習會”的牌子講學,黃侃、錢玄同、魯迅等都曾是他的學生?;貒?,章太炎曾多次應邀在北平講學,影響很大。但他認為那種游動性的講學,不足以“昌明文化,復興國學”,于是決定成立此機構(gòu)。剛開始叫“國學講習會”,后來就冠以自己的姓氏,稱其為“章氏國學講習會”。章太炎言道,“他日昌明文化,復興國學,一線生機,胥系于此”,足可見他對開辦這個講學會寄予了怎樣的厚望。
由于對章太炎的仰慕,“各地學子,紛紛負笈來蘇”,其中以上海和江浙人居多,住宿講習會的學員近百人。
章氏國學講習會除了章太炎本人主講之外,授課的教師還有章的老友王小徐、蔣維喬,以及章氏弟子朱希祖、汪東、馬宗霍等。
在這里,姚奠中如魚得水,更加堅定了致力于國學研究的信念。
由于學員人數(shù)眾多,年齡和學歷水平高低不齊,章太炎感到“學員程度懸殊,影響教學進度”,因此決定從70多名學員中,選拔優(yōu)秀者為研究生,加以精心栽培,使其成為真才實學的傳人。
經(jīng)過考試,共有7名學員成為正式錄取的研究生。23歲的姚奠中是其中最小的一位。此后一年多,章太炎便猝然離世。這一批研究生事實上成為章氏的關(guān)門弟子。
成為研究生后,姚奠中開始有更多的機會近距離地接觸章太炎。章太炎的家是學生們最輕松、最愉快也最有收獲的課堂。如何從傳統(tǒng)的典籍中覓悟其中的思想,理解做人做事的道理,是章太炎與學生們最常探討的話題。“我正式研習國學,就是這時從章先生這兒開始起步的。”
作為一名卓有成就的書法家,章太炎的點撥,對姚奠中以后習篆及篆刻也產(chǎn)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。
雖然在章太炎身邊不過一年多,但他的立世和治學思想,給姚奠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。“章太炎先生不是一般的國學大師,而首先是一位革命家。他的身上挑著兩副擔子,一副是民族責任,一副是文化責任。”
像章太炎秉承的那樣,不做“兩耳不聞窗外事”的書齋學者,而是“經(jīng)世致用”,始終對國家和民族的發(fā)展持有高度的關(guān)注和責任感。這一點,也始終貫穿在姚奠中以后的生命歷程之中。
“以正己為本,以從義為懷,以博學為知,以勇決為行,以用世為歸。不苛于人,不阿于黨,不囿于陋,不餒于勢,不淫于華。”姚奠中后來提出的這“十教條”,帶有鮮明的章氏風格,正是他對自己后來學術(shù)觀和人生觀的鏗鏘自律。
述學立說 半生樹人
1936年6月,章太炎因病辭世。夫人湯國梨續(xù)其未竟之志,在章氏國學講習會開辦預備班,24歲的姚奠中被聘為講師,平生第一次登臺講學,所授課程為中國文學史。其后,姚奠中結(jié)合所教文學史一課,增改講義寫成一本《中國文學史》交“制言社”印行。盡管他謙稱此書“多是折衷諸說,很少個人創(chuàng)見,不能算著作”,但其述學立說、傳道解惑的學者人生從此展開。
在云南、貴州等地的諸多學校輾轉(zhuǎn)多年之后,1951年,姚奠中回到家鄉(xiāng)的山西大學中文系,執(zhí)教近半個世紀,培養(yǎng)了一批又一批學生,直到1996年退休。
姚奠中說:“由于我是研究所謂‘國學’的,文、史、哲不分而以‘小學’為基礎(chǔ),所以在各大學教書,面相當寬。有中國文學史、中國哲學史,有通史,有經(jīng)、史、子專書,有詩、詞,有文選,也有分體的作品或史,還有斷代的作品選讀和文學史以至文字學、文藝學等等,不下十余門。多因教學需要,而非出于泛愛。”
姚奠中認為,“治學就是要從博返約,先通后專。”除了早期的《中國文學史講稿》之外,他撰寫的學術(shù)論文,從諸子百家到唐詩宋詞,從《詩經(jīng)》到《史記》,其涉獵之廣頗為罕見,而對于具體問題的分析又深入透徹,屢有新意。
然而,由于當時社會環(huán)境的局限,姚奠中多年默默無聞地偏居山西一隅,和外界少有交流。
根據(jù)《姚奠中講習文集》記載,1974年,時任國務院總理的周恩來,收到國學大師章太炎夫人湯國梨女士的一封信,信中提出整理章太炎遺著的要求,并附上一份可擔此任的章氏弟子名單,姚奠中的名字便在其中??偫韺Υ耸种匾?,將此信轉(zhuǎn)給正在召開的全國出版工作會議,打聽姚奠中其人。那時,姚奠中遠在山西大學,尚未完全脫身于“反右”及“文革”的劫難,輾轉(zhuǎn)聞知此事,百感交集。
“文革”結(jié)束時,姚奠中已是63歲。“萬里方開步,無暇望五湖。”他開始以百倍的熱情,投入到大學的教學工作之中。
1981年,姚奠中招收了他的第一批研究生,共11名,從先秦到明清,這些學生研究什么方向的都有,而姚奠中憑借其深厚的學術(shù)功底,對他們分別進行指導。
弟子劉毓慶這樣評價他的老師,“凡是與姚先生接觸過的人,都會感到其學問如浩浩大海,不知其深幾何、廣幾何。”的確,和很多教授常年只專于某一個研究領(lǐng)域,甚至只講得了某一段文學史相比,姚奠中治學的廣博令人稱奇。
另一個和很多大教授們有所不同的是,在姚奠中的教育觀念中,培養(yǎng)學生是第一位,個人出成果則在其次。
1955年,他被朋友莫須有的歷史政治問題所牽連,1957年又被打為右派,一直被冷遇了20多年。1978年后獲得平反,本來完全可以完成一些學術(shù)上的宏偉計劃,面對接踵而來的各種社會服務、培養(yǎng)學生的教學任務,很難有完整的時間坐下來。姚奠中本可為自己學術(shù)上的地位名望,謝絕一些邀請,閉門著書,然而,教書育人始終是他最為關(guān)切的頭等大事。
女兒姚力蕓說,無論是被打成右派還是“文革”期間被批斗,父親都不在乎,他最無法接受的,就是不讓他上講臺講課。“父親一輩子最看重的就是‘教授’兩個字,其他的都隨遇而安,不強求。”
姚奠中有一個觀點:越是通俗性的讀物,越需要大學者來寫,因為它的受眾面廣,一旦有錯誤,影響的就是一大片。因此越是大學者,就越應該面向社會,向大眾多說話。這樣更能體現(xiàn)自己的社會價值。這兩點看起來很容易,做起來卻很難。因為這是和人生境界、學問修養(yǎng)相聯(lián)系的,需要排除功利欲望,有相當?shù)膶W問功底才能做到。
了解的人都知道,編撰通俗讀物,不僅單位不計工作量,而且對提升作者的學術(shù)地位沒有太大意義。姚奠中卻能把名利完全放在一邊,他的很多文章,針對的幾乎全是教學和學習中出現(xiàn)的最一般的問題,是一些學者不注意或不屑一顧卻急需解決的問題。
就是這樣不計得失地默默奉獻著,50年來,姚奠中桃李滿天下,弟子中不乏卓然有成就者。“幾番風雨后,故國山河新。欲使千山綠,何妨萬苦辛。”這幾句詩,生動地道出了他善教播德、半生樹人的真摯心境。
百年人生 德藝弘通
學人擅書畫者并不罕見,然而,姚奠中詩、書、畫、印皆擅,被人稱為“四絕”,達到了一般人所難企及的高妙之境,這樣的學人少之又少。
“姚先生于學具識,于道能悟,于藝亦精亦通……身為鴻儒,而通于藝者亦造上乘。”著名學者、紅學家周汝昌先生對他高度評價。“詩風追八代,筆陣掃千軍。”古典文學研究專家霍松林亦不吝贊美之辭。
姚奠中的書法,具有堅實厚重的漢魏碑碣底蘊,同時又飽含著晉唐書札的典雅風度,并且將這兩種美有機地融合起來,混成難分,無跡可尋,金石氣與書卷氣兼具,在他擅長的幾個藝術(shù)項目中成就最高,也最受人推崇。
2009年,姚奠中榮獲中國書法最高獎——蘭亭獎終身成就獎。這一獎項目前共評選三屆,獲獎10人,均是功力深厚、聲望卓著的書法名家,啟功、歐陽中石亦在此列。
回顧20世紀的百年學術(shù)史和書法史,將國學大師與書法大家集于一身者不乏其人,如康有為、于右任、章太炎、郭沫若、沙孟海、啟功等。然而,當時間推進到21世紀的今天,環(huán)顧中華大地,恐怕只有96歲的饒宗頤和99歲的姚奠中兩位先生了。
姚奠中寓學問于書道之中,他的篆刻詩畫,也處處以他深厚的學識為基礎(chǔ),體現(xiàn)出獨特的文化韻味。《老子》一書中諸如“不自見,故明;不自是,故彰”、“見素抱樸,知雄守雌”此類的話語,在他的書法作品中反復出現(xiàn)。由此不難看出,對于人情世理,人們往往采用加法加以解決,而姚奠中則用減法淡然處之,反映出他開闊的胸懷和質(zhì)樸的人格。
應該說,姚奠中在諸多藝術(shù)方面所取得的成就,亦是其追求豁達、無私的人格境界所致。他不把博學高藝作為獲利之器,而看作完善人格、提升境界的修身之道,其中體現(xiàn)的,正是一位中國傳統(tǒng)學者追求的君子人格與人生境界。
隨著近幾年“國學”漸熱,慕名拜訪姚奠中的人也越來越多。有一天,剛剛上任不久的山西忻州市委書記董洪運經(jīng)朋友引薦,到姚奠中家中請教。當他問姚奠中在忻州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時,老先生立刻答道:“我沒有什么忙需要幫,古人的忙你幫不幫?”周圍的人都愣住了,搞不清是怎么回事。
一問才知,原來姚奠中上世紀90年代曾去過忻州,對當?shù)靥拼娙嗽脝栰籼玫钠茢≈疇钣∠笊羁?,頗感痛心,曾多次呼吁當?shù)卣蘅樁坏?。十幾年過去了,姚奠中還記掛著此事,希望能修復這個文化景觀,為家鄉(xiāng)守住一份文化記憶。
深受感動的董書記回去后很快組織有關(guān)部門進行調(diào)研,將元好問祠堂加以修繕。姚奠中得知后欣慰不已,不顧年事已高,揮毫寫就一副元好問的五言律詩,托人贈與董洪運以示謝意。
有的人不理解,說現(xiàn)在多少人想方設法求姚先生的字而難得,怎么這次為了一個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卻如此慷慨?姚奠中的女兒說:“這就是父親的風格,只要是對社會發(fā)展有好處的事情,他都愿意無條件地去做,從來都不計較個人的利益和得失。這樣的事情我們早就習慣了。”連家里的保姆都說,“爺爺是一個沒有私心的人。”
在先生身邊耳濡目染多年,劉毓慶認為姚奠中是一位當之無愧的當代大儒。他說,此“儒”不是“儒家”之“儒”,而是清人朱彝尊所說的“多文之為儒、特立之為儒、以道得民之為儒、區(qū)別古今之為儒、通天地之為儒”之儒。
雖然早已名滿山西,然而“姚奠中”這個名字,還不為三晉之外更多的人熟知。學生們常常為老師感到惋惜,“要是姚先生這幾十年是在北京而不是在太原的話,憑借他的學術(shù)修養(yǎng)和書畫造詣,一定會有比現(xiàn)在更大的聲望。”每當聽到這些說法,姚奠中本人卻沒有太多遺憾,“我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,不過是個讀書人而已”。
“識廣胸懷闊,靜觀氣自平。紛繁元歷歷,化育贊生生。”這首姚奠中寫于上世紀90年代的詩,正是其豁達人生態(tài)度的生動寫照。也許,正是因為這份寵辱不驚、平和淡然的大家氣度,使這位老人歷經(jīng)磨難而依然保有溫潤的生命光輝。
現(xiàn)在的姚奠中,每天仍然堅持看報、寫日記。他說,《光明日報》和《參考消息》是他必看的兩種報紙,國家的發(fā)展和社會的變化都是他所關(guān)注的內(nèi)容。
按照山西人“算虛歲”的習慣,姚奠中即將在今年7月迎來自己的百歲華誕。在此之前,一場名為“薪火相傳 翰墨流光”的章太炎、姚奠中師生書藝展,將會在國家博物館舉辦。屆時,這位百歲老壽星將親赴北京,觀賞在他心間盤桓已久卻從未得見的章太炎先生書法真跡。
當記者和他道別時,姚奠中從椅子上慢慢站起,目送我離開。家人說,多年來,這是他對每一位來訪者都持有的禮節(jié),從未疏漏。